自動性繪畫(Automatism)誕生於20世紀初,伴隨著超現實主義的興起而成形。它不是在追求技巧或構圖的完美,而是讓畫筆在無意識自由地在畫布上移動,以此捕捉潛意識的流動與內在情感。這種技法強調即興與直覺,作品通常沒有預先的計劃,而是隨著創作過程不斷變化,依靠藝術家的內在感受來決定最終的畫面。這種創作方式深受弗洛伊德精神分析的啟發,藝術家們相信,真正的創造力藏在潛意識裡。透過不加思索的線條與形狀,他們試圖喚出那些平時被壓抑或忽略的內在聲音,讓畫面表達內心深處的幻想與隱藏的情感。同時,自動性技法還涉及「去控制化」,藝術家試圖減少對畫面的主觀控制,讓偶然與隨機性成為作品的一部分,以探索新的視覺語言。
1924年時,安德烈·布勒東(André Breton)發表了超現實主義概念的《超現實主義宣言》,並強調藝術應擺脫傳統的理性控制,轉而探索無意識的純粹創作狀態。這一理念的出現,影響了許多藝術家開始尋找新的表現方式,希望能夠直接表達潛意識的想法與夢境世界。
安德烈·馬松(André Masson)就被視為自動性繪畫的先驅之一。他會閉上眼睛隨意地在畫布創作,再根據這些痕跡近一步發展畫面。他出生於法國,並在1912年進入巴黎美術學院學習,直至第一次世界大戰必須參軍的他中斷了他的學生生涯。安德烈·馬松的作品最初受到立體派影響,但到了1920年代,他與超現實主義運動的領導人安德烈·布勒東相識,並加入了超現實主義群體,並在1924年成為布勒東的核心藝術夥伴之一,開始嘗試自動性繪畫。戰後,他回到巴黎開始探索不同的藝術風格,雖然不再完全屬於超現實主義,但仍保留了自由奔放的筆觸與內在情感的表達。這樣的技法在《自動性繪畫》(1926)中表現得尤為突出,這幅作品完全依賴直覺與隨機的筆觸,沒有經過理性干預,形成了介於抽象與具象之間的獨特視覺效果。作品常常具有夢幻與暴力的特徵。
胡安·米羅(Joan Miró)也是一位代表人物。他生於1893年西班牙,並進入巴塞隆納的藝術學院學習。他早期的作品受野獸派與立體派影響,然而1920年移居巴黎後的他接觸到了超現實主義運動,並也受到安德烈·布勒東的思想啟發,開始探索無意識創作,運用自由聯想與自動性技法,試圖捕捉潛意識的形象,體現了自動性思維。在這段時期,他的作品逐漸發展出獨特的視覺語言,畫面中出現大量象徵符號,如《哈爾克的獵人》(1927)裡的星星、鳥、眼睛與簡化的人物形態,充滿童趣與神秘感。他的畫作不再追求現實的再現,而是通過抽象的形狀與符號來傳達內心的幻想與詩意。他運用流動的線條與符號式圖像,使畫面充滿詩意與幻想,展現出夢境般的視覺效果。
薩爾瓦多·達利(Salvador Dalí)也是其中重要的藝術家之一,他以夢幻般的畫作、離經叛道的行為和超現實的想像力聞名於世。他在馬德里的聖費爾南多美術學院求學時期,便已顯現出時常挑戰傳統藝術規範,甚至因不服從學院制度而被開除。在1920年,達利來到巴黎,並加入了超現實主義運動,與安德烈·布勒東(André Breton)等人合作,很快地就成為超現實主義的代表人物之一,並發展出自己的「偏執批判法」(Paranoiac-Critical Method)。這種技法強調透過幻覺與潛意識的探索來激發創作靈感,於是他的畫作充滿夢境般的不合理組合,將現實與幻覺交錯,使觀者彷彿進入了一個無法預測的異世,與自動性有密切的關聯。1931年完成的代表作《記憶的永恆》(The Persistence of Memory)便是這一風格的經典之作,畫面中扭曲融化的鐘錶成為超現實主義的象徵,表達了對時間與現實本質的質疑。
馬克斯·恩斯特(Max Ernst)則是自動性繪畫技法中的一位徹底實驗者。他從不滿足於僅僅釋放筆觸的自由,而是發明出一系列讓「偶然」更直接滲透畫面的方法——從拓印(frottage)、刮印(grattage)到滴灑與拼貼(collage 和 decalcomania)。在他手中「自動性」不只是技術層面的創新,更是一種讓材料自行發聲的創作態度:減少控制,放任混亂,擁抱不確定性。
自動性繪畫技法對羅伯特·馬瑟韋爾(Robert Motherwell)產生了深遠影響。在美國抽象表現主義逐漸成形的年代,他重新定義了這種潛意識驅動的創作方式。他從歐洲超現實主義——特別是恩斯特那裡——汲取靈感,同時將其與美國文化中對自由、個體與心理狀態的敏感融合在一起。對馬瑟韋爾而言,自動性不是無意識的塗抹,而是意識與身體聯動下的即興表達。他曾說,自動性是一種「讓無意識參與創作的方式」,畫面成了思維與情感流動的真實軌跡。
除了歐洲的藝術家,二戰後的美國藝術圈也深受自動性技法的影響,進而促成了抽象表現主義(Abstract Expressionism)的誕生。這一運動強調藝術家的個人情感與即興創作,將自動性繪畫推向新的發展階段。傑克遜·波洛克(Jackson Pollock)是這一時期的代表人物,他以「滴畫法」(Drip Painting)聞名,將顏料直接滴灑在畫布上,創造出動態而富有能量的畫面,徹底摒棄傳統構圖,使創作過程成為一場身體與畫布之間的直接對話。馬克·羅斯科(Mark Rothko)則透過色域畫(Color Field Painting)展現深沉的內在情感,他的作品雖然看似簡約,卻在色彩層次與情感張力中延續了自動性繪畫的精神。
自動性繪畫的發展歷程,反映出藝術逐步擺脫理性與技術的制約,轉而聚焦於內在心理與直覺的表達。這種創作方式不僅深刻影響了超現實主義與抽象表現主義,也為後來的藝術實驗打開了新的可能。
圖一: The Triumph of Surrealism 1973 by Max Ernst© www.Max-Ernst.com All Rights Reserved
圖二左上: Blue I, 1961 by Joan Miro © www.Joan-Miro.net All Rights Reserved
圖二左中: Elegy to the Spanish Republic No. 110 by Rober Motherwell, 1971 © Dedalus Foundation, Inc./Licensed by VAGA at Artists Rights Society (ARS), New York
圖二左下: Number 17A, 1948 by Jackson Pollock© www.Jackson-Pollock.org All Rights Reserved
圖二右上: Harlequin's Carnival, 1924-25, by Joan Miro © www.Joan-Miro.net All Rights Reserved
圖二右下: Salvador Dalí. The Persistence of Memory. 1931© 2025 Salvador Dalí, Gala-Salvador Dalí Foundation / Artists Rights Society (ARS), New York